時間一點一滴過去，隔壁的房間卻依舊沒有動靜，說明藥堂堂主對嫣紅進行的醫治還沒結束。

阿恬的雙眸放空，就像是失去靈魂一樣，呆呆地看著墻壁。

想起剛才在地牢的場景，嫣紅渾身是血的倒在她的懷裏，安靜得就像是個沒有生命的人偶一樣，阿恬就忍不住害怕得瑟瑟發抖。

她不想，她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珍重之人的那份痛楚。

各懷心事的兩人在房間裏發著呆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隔壁的房門終於打開了，藥堂堂主臉上難掩疲憊之色，頭上的白發似乎更加多了。

“堂主！”阿恬立刻沖了過去，按捺不住激動，緊緊捉住他的手問道：“嫣紅堂主她怎麽樣了？”

藥堂堂主瞥她一眼，有些無奈的輕嘆一聲，“命算是勉強保住了，但情況還是不容樂觀。她受的傷太重了，又沒有及時處理傷口，估計就是好了以後也會落下病根子。”

阿恬垂下雙眸，神色有些暗淡。

不管怎麽樣，能保住性命已是不錯了。

“我能進去看看她嗎？”阿恬有些緊張的問道。

藥堂堂主也沒搞懂阿恬和嫣紅之間是怎麽回事，但看見她這麽擔心的表情，實在是不忍拒絕，“去吧，小心一些。”

“謝謝！”得到許可，阿恬的表情才緩和了些，連忙轉身奔進房內。

桃花知道她牽掛著嫣紅，貼心地關上了房門，給她們留些私人空間說說悄悄話。

“教主，堂主。”桃花迎了上去，問道：“嫣紅堂主傷成這樣，我們現在該怎麽辦？”

東方聞點點頭，“我們已經商量好了，嫣紅傷勢太重，不能遠行，所以我打算讓阿恬和卞叔留下來照顧她。”

“那我們呢？”

“我們明天就起程去歸城。”

“去歸城？”桃花楞了一下，管芙紗她爹是沖著武功秘籍去的，而夜神教在燕城，他們怎麽會去歸城呢？

“沒錯。”東方聞道，“奇庸已經被他控制，打開密室的鑰匙等同於已經落到他的手上。但僅僅擁有打開密室的鑰匙是不夠的，因為武功秘籍被放在了天下第一鎖打造的保險箱裏。他想要打開這保險箱，就必須得找到天下第一鎖。適逢白道召開武林大會，天下第一鎖應該也會出現。”

“保險箱？”桃花的表情有些古怪，這個詞語應該是一個現代詞語吧，怎麽會從一個古人的嘴巴中說出來？

東方聞沒想太多，以為桃花是不理解保險箱的含義，便解釋道：“就是一個帶有鎖的小盒子。”

“……”狐疑地打量了東方聞一眼，桃花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：“敢問教主，不知‘保險箱’這個詞兒，您是從哪兒聽回來的？”

“嗯？”東方聞不解桃花為何有此一問，“為什麽這樣問？”

“我……只是有些好奇。”頓了一下，桃花又補充道，“因為這個詞兒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。”

“噢，那是我師父和天下第一鎖發明的。”想了一下，東方聞又道：“當初好像是師父把那東西叫做保險箱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敢情東方聞師父和她是老鄉？

察覺桃花表情有異，東方聞輕皺眉頭，問道：“怎麽了”

“不，沒什麽。”桃花有些慌張的轉移話題，“那師姐該怎麽辦呢？我們這次來這裏不是為了救回師姐嗎？如果他接下來的目標是武林大會天下第一鎖，那麽他應該不會把師姐帶在身邊，那我們豈不是更加找不到她了？”

“放心吧。”東方聞安慰道：“虎毒不吃兒，他就是再狠毒，也不會對芙紗下手的。更何況現在只有找到他，才有辦法知道他把芙紗藏在哪兒了。”

桃花聽罷默不作聲，心裏只希望但願如此。

嫣紅的房間裏。

阿恬找了張椅子在嫣紅的床邊坐下，細細打量著她的睡顏，竟忽然覺得她的容貌有些陌生。

這時，她才想起，自己似乎還從未曾認真看過嫣紅的臉。

平日裏的她總是化著艷麗的妝容，如同盛開的薔薇花，惹人奪目。而現在這張臉，蒼白得不帶半絲血色，仿佛能留在這兒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。

眼淚再次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下，阿恬隱忍著不讓自己發出啜泣的聲音來，生怕會驚擾她的好夢。

顫抖著的小手扶上那蒼白的臉龐，阿恬就這樣坐在床邊看著她的睡顏，整夜都沒有閉上過眼睛。

翌日。

東方聞帶著桃花一大早就出發了，而藥堂堂主和阿恬則是按照原訂計劃一樣，留下來在客棧照顧重傷的嫣紅。

歸城和源城離得稍微比較近，所以去的時候相對沒有花那麽多時間。

為了節省時間，他們沒有用馬車，而是用輕功趕路，晚上要是剛好到達城鎮，就找間客棧投宿；若是運氣差一些，就只能在荒郊野外將就過一晚上了。

就好比現在。還算安慰的是，他們好歹找到了一間破廟。

“今晚就在這兒過夜吧。”東方聞率先走進了破廟中。

桃花對此沒有什麽疑問，也跟著走了進去。東方聞行走江湖的日子長，經驗豐富老道，她也習慣聽他的了。

兩人點了一個小火堆，坐在旁邊取暖。時值初秋，尤其到了晚上，涼意更是明顯，對於倉促出來所以沒帶夠衣服的桃花來說，這小火堆簡直就是救命稻草。

外面的風呼嘯地吹著，破廟內的小火柴因燃燒而發出“啪啪”的聲響，所有的一切，在寂靜的空間中顯得更為響亮。

東方聞盤腿坐在火堆旁，閉目休息。桃花打量著這氣氛，猶豫再三，還是忍不住開口，“……教主，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？”

半晌，東方聞慢慢睜開眼睛，瞥了她一眼，淡淡道：“是關於芙紗的事？”

“是的。”桃花也不意外東方聞能猜出來，“那個人真的是師姐的父親嗎？當年……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？”

看著燃燒得十分旺盛的火堆，東方聞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中。

等了又等，始終都等不到東方聞開口，桃花以為他是不想告訴自己，不由得摸摸鼻子當做自討沒趣，沒想到卻忽然聽見他開口說話。

“我也不記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，我和我師弟……也就是芙紗的爹，為了爭奪教主之位而在斷情崖打了三天三夜，我把他打下了山崖，然後就成為了夜神教的教主。在整理他的遺物時，我發現他原來有個女兒。”

頓了一下，東方聞又繼續道：“那是他和一名青樓女子所生的，那個孩子的到來對於兩個人來說都是一個意外。那個青樓女子不想撫養那個孩子，便讓我師弟去把那個孩子帶走。我師弟本來是打算坐上教主之位以後才把孩子帶回來的，沒想到卻被我打下了山崖。”

“後來我找到了那個青樓女子，並且提出要帶著那個孩子離開。”大概是因為沈浸在自己的回憶中，東方聞的目光不由得望遠，“那個青樓女子是個見錢眼開之人，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，連原因都沒有問。那個孩子可能是對自己的母親感到心寒吧，沒有哭鬧，沒有一絲絲的猶豫，就這樣跟著我離開了生母的身邊。”

“我把她帶回教裏，收作自己的徒弟，更是把畢生所學的全部教予她。而她也不負我所望，用實力封住了教裏的悠悠眾口。”說完了一個這麽漫長的故事，破廟裏再次陷入了安靜。

桃花沈默了。因為管芙紗的過去似乎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沈重，而她卻未對自己提起過半分。事實上，要不是東方聞把這件事情說出來，她可能會一直以為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，性格天生便是如此。

“……師姐知道自己的生父還在生嗎？”桃花張了張嘴，聲音聽起來有些幹幹的。

“我沒有告訴過她任何關於她生父的事情，不過她倆既然已經碰過面，師弟應該把什麽都告訴她了吧。”東方聞淡淡道。

桃花垂下眼簾，忍不住管芙紗而感到擔心。

忽然知道了所有的真相，她能承受得住嗎？管清雅要向東方聞報仇，意味著她必須要在生父和把自己養育成人的師父中選擇一個，手心手背都是肉，她得該多難受。

“如果……師姐已經知道了這一切，您覺得……她會怎麽做？”桃花打量著東方聞的神色，問得十分小心翼翼。

東方聞目視前方，眼中未起任何波瀾，“我相信她。”

桃花忍不住微詫，隨即釋然，露出淡淡一笑。

也是呢，管芙紗可是他養大的，對於自己養大的孩子，又怎麽會不相信呢？更別說那孩子的性格簡直和他如出一轍，這兩人之間的師徒情誼，大概遠比她所想的還要深厚吧。

度過了這漫長的一夜，天才蒙蒙亮，兩人便起程繼續趕路。

這次的武林大會是在華成派舉行，華成還有岳行和北昆、天侖一樣，被並稱為白道四大門派，歷史悠久，門下弟子眾多。而上一任的武林盟主正是華成派的掌門人，所以這一屆的武林大會才會選在這裏舉行。

要挑選新一任的武林盟主絕非難事，在白道混得比較久的老江湖都知道，所謂的武林大會不過是個幌子而已，實際上武林盟主之位根本就是四大門派的掌門人輪著當的，而所謂的推選，就是由其他三位掌門推舉另外一位，每屆都是如此。

盡管如此，每一屆的武林大會還是舉辦得十分盛大，熱鬧不已，眾多的江湖人士都紛紛出席，來見證這一場江湖大事。其實說到底，他們也不過是想從沈悶的日常中逃脫出來，給自己找個理由快活一場而已。

再次來到歸城，卻比上一次更加熱鬧非凡，大街上人潮洶湧絡繹不絕，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，人聲鼎沸。

仔細註意就會發現，街上的人群中，大多都佩戴者刀劍或是其他武器，不難看出全是江湖人士。

桃花緊貼著東方聞的腳步，生怕自己會走丟。聚集在這兒的大部分是白道中人，要是被人認出來他們是夜神教的人，肯定得鬧出事情來。

“教主，我們應該上哪兒去找天下第一鎖？”桃花走在東方聞身旁，低聲問道。

“飄香樓。”東方聞頭也不回的答道。

“飄香樓？”桃花忍不住疑惑，這名字聽著怎麽那麽像青樓之地？

“到了。”東方聞停在了一間豪華的樓閣前。

桃花停下腳步，順著他的視線擡頭望去，只見眼前這座樓閣足足有五層之高，裝潢別致。樓如其名，空氣中還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酒香，就如同那含苞待放的少女般蕩人心神。而實際上，門口也的確站了一排別致的姑娘，勤奮地揮舞著自己的小手絹，笑語盈盈地歡迎客人進內。

“這裏是……青樓？”桃花覺得有些頭皮發麻，她還真沒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會來這種煙花之地。

東方聞仿佛充耳不聞，徑自入內，門口的姑娘們立刻就上前來招呼，“哎喲，這位大爺好生面呀，是第一次來咱們樓裏吧？”

那聲音嗲得桃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，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臂，她連忙跟上東方聞的腳步。桃花一身姑娘家的裝扮，本以為會遭到那些姑娘的阻攔，沒想到她們看都不看她一眼，繼續自顧自地招攬客人。

倒是剛才和東方聞搭話的那位姑娘走到了她身邊，把她上下打量一番之後，笑著道：“姑娘是和這位爺一起來的吧？需要給你們單獨開一個房間嗎？”

桃花蒙了一下，心裏不禁咂舌。

沒想到這年代的青樓居然還提供外帶業務，進來不叫姑娘也能開房啊？！

走在前頭的東方聞出聲，“嗯，給我們一個房間吧。”

姑娘笑逐顏開道：“好的，兩位這邊請，”

進到房間裏，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一面掛滿竹牌子的墻壁，上面寫著各種各樣的酒，簡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。

入座之後，姑娘立刻殷勤地上前來招呼，“不知大爺平時愛喝什麽類型的酒，奴家給您推薦推薦吧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東方聞完全不領情，直接道：“就給我上一壇你們這兒的招牌吧。”

“好、好的。”似乎是沒有被人這麽直接的拒絕過，姑娘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，但很快又回覆到了剛才的笑容，“奴家這就為你們去準備。”

說罷，她就離開了房間。

桃花打量著墻壁上的竹牌子，問道：“這兒到底是什麽地方？”

“酒坊。”

桃花這才露出明白的表情，原來那天下第一鎖是個酒徒。

“可是，這飄香樓裏這麽大，我們該怎麽找他？”

東方聞站起身，走到窗戶邊把窗打開，看著樓下那熱鬧非凡的大廳，淡淡道：“很快你就知道了。”

不一會兒的功夫，店小二就把酒送上來了。他把酒壺放下，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，“兩位，請慢用。”

東方聞拿起酒杯輕嗅了一下，然後淺嘗一口，半晌，道：“……難喝至極。”

店小二和桃花都因為這句話而瞬間怔住了。

雖然她知道東方聞為人耿直，可直接當著人家店小二的面說人家的招牌酒難喝，還要是至極，這也太太太……找抽了吧？！

果不其然，店小二馬上顯露出微惱之色，“這位大爺，您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東方聞淡淡瞥他一眼，忽然把酒杯摔在地上，一副“居然給勞資喝這麽難喝的東西，勞資簡直委屈死了”的表情，拽得簡直跟天皇老子似的，“怎麽，難喝還不讓別人說了？”

兩人的爭吵聲逐漸開始引起了其他客人的視線，紛紛開始低聲議論，指指點點。

以他們的身份本應該低調行動，東方聞卻不知為何要故意引起註意。桃花雖然不解，但她相信他的判斷，便在旁默不作聲，靜觀其變。

“你、你！”店小二被他氣得不輕，“你這根本就是存心來找茬的！”

“非也，飄香樓聲名遠播，我慕名而來，沒想到卻是不過如此，真是令人失望。”東方聞的話語裏帶著嘲諷。

兩人越吵越烈，很快就引來了店掌櫃。

飄香樓的店掌櫃是個老油條，一看就知道東方聞不像是個普通人，生怕會惹上什麽麻煩，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。他笑臉迎人，客氣道：“兩位客官，不知道你們和小店之間，是不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誤會呢？”

“沒有什麽誤會不誤會的，我只是純粹覺得你們店的酒難喝而已。”

“沒道理呀，小店的酒可是百年老字號，一直都有品質保證，千裏飄香。”想著會不會是中間有流程出了錯，店掌櫃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，一飲而盡。還是那熟悉的配方，還是那熟悉的味道，地地道道是他們的招牌。

這下，店掌櫃才明白過來。原來不是他們的酒不好喝，而是有人故意來找茬。這人的裝扮怎麽看都像是江湖中人，應該不是行家，到底是為什麽來上門找茬呢？

店掌櫃收起笑臉，拱手問道；“這位大爺如此汙蔑小店，不知是何意？”

“難喝就是難喝，還不讓人家說嗎？”東方聞譏言反問。

這時，樓下大廳的一名醉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，捉起酒壇子往地上狠狠一摔，滿臉通紅道：“是誰？特麽哪個王八羔子，居……居然說我家寶娘釀的酒不好喝？”

掌櫃循著聲音往下看去，額上頓時出了一把冷汗，滿臉慌張的神色，“哎喲我去，這人怎麽又來了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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